郫县农村有养猪的么(张思潮‖深山林中年猪节)

“深溪沟，燕子岩，结婚不用轿子抬。山高路远悬崖陡，杵起拐棍自己来。家无细粮待宾客，玉麦馍馍两边排。老树疙瘩当桌子，中间摆碗蕨鸡苔（蕨菜）。”民谣毫无遮掩地说出了这个穷山沟沟：都江堰市虹口乡深溪沟的贫穷，这是前人对这里情况的真实描述吧？千百年来这首民谣一直在虹口一带广为流传。从民谣可见旧时的深溪沟山民，结婚喜宴最高档的就是玉麦馍馍了，那么寻常时间呐？恐怕能吃到玉麦馍馍也是一种奢侈呐，大多数山民是瓜果蔬菜半年粮，生活十分苦寒。

“冬至不割肉，枉在世上话”眼看冬至将近，我也准备割点肉，可是，哪里有安逸的猪肉卖呐？巧了，那天有朋友相邀：“走，去买肉！”“哪里？”“虹口深溪沟。”

我迟疑了：“没有搞错吧？深溪沟有肉嗦？”“有，包你满意！”“哦？”“你顺便去开开眼，”朋友还说，“去看看新时期山里人的年猪节，巴适得很！”年猪节？这是啥样子的节呐？我将信将疑，于是搭朋友便车直奔深溪沟而去。

深溪沟，地处都江堰市西北光光山脚，而今早已不是“山高路远悬崖陡”了，蜿蜒曲折的公路可直达。

沿途山色清幽，流水飞瀑，森林如长长的翠屏在公路两侧邻次排列，小车就穿行在茫茫苍山中鸟语花香的童话世界。

“拢了。”朋友把车停在一个小草坪，手指前方不远处一座背靠着巍巍山岭的农家院子前的空坝坝，“那里就是深溪沟年猪节的会场。”

下车来，眼前豁然一亮。吙哟，只见前方坝坝里人山人海，热闹非凡。

“咋个那么多人？”我问。

“郫县彭县都江堰，成都温江崇庆县远近的买主都来了，人当然多了。”朋友和我一边往年猪节现场撵，一边介绍。“很多人都是认养预订了年猪，今天来一是观光，同时品尝山里人免费的年猪宴，二来吗是看看自己的年猪轮到哪天宰。”“噢，这么俏嗦，我能买到肉吗？”我不由得担心起来。“没关系，我认养有一头，还有，我和年猪节的发起人即传承人罗成富熟悉，我给他说一说，一定会设法挤点出来拼给你的。”

年猪节，年猪宴，一下子吊足了我渴望和期盼的胃口来。

远看去，院坝北侧摆了一个供桌，红布覆盖的桌上摆满香烛纸钱，桌上面北向南挂一幅据说是驯养猪羊的始祖画像敬供着，被敬供的会是哪方神仙呐？

据传，中华上古大神之一伏羲氏（羲皇），华夏民族人文先始，三皇之一，楚帛书记载为创世神，一生功绩无数，“伏制牺牛，冶金成器”征服了野兽动物（狗、羊、猪，牛、马、驴）并教民驯养，这就有了家畜，人类开始了相对富足的蛋白质供应，过上了不但文明而且富裕的生活。年猪节，他们该不会敬供的是羲皇吧？供桌上方拉一幅红底黄字会标：“都江堰市虹口深溪沟年猪节”，供桌两侧及院坝四周遍插彩旗，山风时起，彩旗招展。好一个年猪节会场。

我们走进会场，近看桌上神像，果然供的是伏羲氏，中华人文先始羲皇。画像端庄慈祥，羲皇似乎饱含爱意笑眯脒地看着脸上漾溢着幸福和欢乐的人们。

上午十点，一通锣鼓响罢，只见一个六十余岁的老人身穿青灰色盘扣对门襟套服，腰系红绸，脚蹬一双麻耳棕鞋，带数名同样装束的汉子上场。他就是主祭人，一个老共产党员，曾任深溪村党支部书记，年猪节的创始人罗成富。

司仪宣布：“年猪节开始，祭拜驯养家畜始祖羲皇老先人！”

全场雅静，罗成富应声立刻率领祭祀的人们到羲皇像前肃立。“点烛，化帛，献花”，司仪又宣布。罗成富为首上前燃烛焚香，化帛烧纸，敬献鲜花。然后，主祭人罗成富恭敬地诵唱祭词：

“羲皇始祖驯百兽，

创开九洲古神仙。

世人代代养家畜，

食有猪羊福无边。

饮水思源恩无限，

牢记祖德万万年！”

然后在司仪指挥下众人面对羲皇像一躹躬，再躹躬，三躹躬。司仪又喊：“礼成！鸣炮、奏乐。”立刻锣鼓喧天，鞭炮齐鸣，热烈的气氛好感人呀！

随后，耳听司仪扯开喉咙又调声幺幺地唱：

“青头萝卜舍咪咪甜哦，

看到看到舍要过年啰！

深溪沟里舍好热闹哦，

宰根溜溜儿（农民俗称猪叫溜溜）舍过新年啰！”

唱毕呐喊：“三娃子！”院侧有人应：“唉！”又喊：“李幺哥！”再应：“唉！”

“你们把喜猪儿抬出来！”有人齐声应：“来了，来了，来了！”

吙哟，最精采的一幕开始了！

只见院坝那头闪出一帮子人来，四个彪形大汉用绑着红绸的杠杠抬着一只腰系红绸，头扎一朵大红花的肥猪儿出来了，抬喜猪的队伍前有男女数人扛彩旗开道，后面跟着一帮老老少少，载歌载舞……

大汉们肩抬肥猪，口中号子震天响，在开道人的指挥下齐吼：“嗨扎扎嗨呀耶扎，嗨哟哟嗨哟耶扎！嗨扎扎嗨呀耶扎，嗨哟哟嗨哟耶扎……”雄纠纠地在院坝里绕场行来，忽有一个开道人领吼：“嗨扎嗨扎嗨呀！”齐应：“嗨哟嗨哟嗨哟！”又领吼“嗨扎嗨扎嗨呀！”再齐应“嗨哟嗨哟嗨哟！”……领吼齐吼反复吼，“.嗨扎、嗨扎、嗨扎……”边吼边行，慢慢绕场转，号子雄壮穿空飞！后随载歌载舞老老少少，好生热闹，好生喜庆！看得我不禁热血沸腾，几欲手舞足蹈。

绕场后，汉子们抬着肥猪儿直奔后院宰杀场，人们一窝蜂地撵去看热闹。我随人群往前挤，欲睹一睹那尖刀入喉……

可惜，当我挤拢时，猪儿己宰下锅烫了，案上已有几只烫好的毛猪，被吹得滚圆的，众人正在刮猪毛。那些刮着猪毛的人一边刮着一边还嘻嘻哈哈地忘乎所以、自得其乐地诵念着自编的顺口溜：“毛毛刮得光光，肉肉雪白嘣香，年年有吃有笑，别把自己刮伤！”“改革开放政策好，农民富足猪肥了，宰只年猪挂灶上，烟煍腊肉趁早早！”

耶，富足的山民，幸福的农家，年猪节，好拽！

正看得入迷，听得高兴，朋友找来了，“你原来在这里嗦？我到处找你，走，主人家喊吃年猪宴了！”于是和朋友一同返回院坝来。

院坝里早已摆满桌凳，宾客都围桌坐了。年猪宴，好丰盛哦！猪头猪舌猪尾巴，猪肝猪肺猪肠子，饱肋坐兜五花肉……有囫囵炖了的，有精心烹饪的，少说何止才九大碗？重盘叠碗地摆满了大圆桌子。还有最巴适的毛血旺一大盆，每桌还有山民们自酿的玉麦烧冲子酒一大缸。丰盛无比的年猪宴，来宾全是免费尝。

我有幸与年猪节的创始人也是传承人罗成富同桌而且挨到坐，于是一边品尝鲜猪肉的美味，喝着醇厚的烧酒，一边和他摆起了龙门阵。

“罗老书记，你们年猪节啥子时候开办的？”

“这个吗，山里人宰年猪历来要庆贺一盘，始于哪年就上溯远了，我们正式叫年猪节也有十来年了，年年办，现在的深溪沟早就已经不是‘玉麦馍馍两边排，中间摆碗蕨鸡苔了’，特别是党的十八大以来，在党的英明领导下，深溪沟的农民们而今更富裕了，过年嘛，就要热闹一盘，年猪节现在己经成了我们深溪沟的民俗了，不办不舒服，办了心头乐，好多农户人家，还有远近的宾客都年年盼望年猪节这一天喽。”

“啊，巴适，这猪肉好香！”

“当然香，现在玉麦都喂了猪儿呐，全粮饲养，猪儿从小吃粮食和野猪草，还吃三木药材如厚朴、杜仲等等，纯天然，咋个不香！”

“就是就是，我是说吃进嘴既细嫩又有嚼劲，紧扎嫩爽嘣嘣香，比市场上卖的猪肉好吃多了呐！”

“是嘛，纯天然的猪肉，供不应求。所以好多人抢到预先认养毛猪，挂个牌，年底猪儿宰后全是他的，要烘炕腊肉或者装香肠啥的，还一条龙服务全包了。”

“啊，深溪沟养的猪儿多吗？”

“农户养的猪加起来每年都有上千头，不够呐，早就被客人认养抢光了。今后我们不但要把年猪节发扬光大，还要办养猪合作社，年猪节合作社，猪儿越养越多，年猪节会越办越好……”

罗成富雄心勃勃，一脸自豪，一腔兴奋。听得我不住地点头赞叹。

朋友悄声告诉我：“罗成富曾任深溪村党支部书记，多次被评为优秀党员，还得过都江堰二千年双遗先进个人奖，是深溪村农民至富的带头人，也是年猪节的创始传承人。”

“这样的山村老党员，好样的！”我不由得连声称赞。

酒足饭饱后，朋友和我还去参观了农户的养猪场，跑山猪、食野草、中药材、喂纯粮……满山遍野的猪儿子在林间草丛里撒欢！

我对朋友说，看来深溪沟的民谣该改一改了，“咋改呐？”朋友问。我说不如改成“深溪沟，燕子岩，结婚不用轿子抬，山高林密景色好，开着小车观光来。家摆盛宴待宾客，玉麦馍馍抢入怀，客人高呼油腻大，干脆来碗蕨鸡苔。”

傍晚，我和朋友满载而归，第一次参加虹口深溪沟年猪节，给我留下了深深的印象，终身难忘。

作者：张思潮，退休人士